天气仍阴沉。前排车窗倒影微弱,在列车进入隧道时又变得真切。
极秀气的一张侧脸,下巴靠在椅背上,列车每次晃动方向时,剪短的蓝发便齐整整扫摆过右肩。
她换了件牛仔蓝的衬衫,比发色更深沉,两种蓝相接,莫名让人想到日暮时的海。
她是海,明暗交替的隧道灯便如潮汐,一下下涌动出她的不安。
双目闭着,眉头却蹙起,唇角偶尔会抿紧,牵动着下巴更薄,也更冷冽。
他当然知道是为什么。
共同秘密没能守瓶,只旁人一眼,便裂出长长一道痕。
没完全碎裂摊开,是恩典,是赦免,是悬而未决的侥幸。
虽然他情愿和她一同入狱。
共犯会否也是纠缠的代名词。
列车驶离隧道,眼前重新变得亮堂,她眼皮一抖,不悦地睁开。
像是没回头就察觉他的视线,她顿了顿,坐直身子。
车窗泛成一层白,没能挽留住她。
周时垂了垂眼,椅背上密麻的波纹,海离他很远。
但不是没法到达,隐隐留着一线,是困井里悬着的蜘蛛丝。
没事不用找了,我去楼下补办。
看到夏绯这消息时,他手里正捏着沙发缝里找到的房卡,1515,是个顺口的好数字。
他读懂她临阵脱逃的悔意,是不想再和他见面。
于是捏着房卡在沙发上等,扩香石幽幽,皮革沁出丝丝冷意。
这岛上终究只剩下他一个人。
晨光里,很寂寞。
令人想死的寂寞。
但他不该想死,因她说他要好好生活。
可该怎么去祈望眼前的生活,失去她便是做回囚徒,无望得要疯掉。
恶魔借他一线生机。
他听见电梯开合,人声熟悉。
好哦,导演,旅途顺利,下次再见~
他踩着那好听嗓音到门口,是没思考身体已经做出指令。
相邻的两道门在同时开启,他甚至记得将攥着房卡的手握在门上。
一个最容易瞥见的位置。
于是richard的视线从房卡到他脸上。
他看出他已读懂一切。
甚至读懂这半扇故意打开的房门。
可她多无辜,一无所知地站在那里,浑然未觉刽子手是他,蒙着面孔亲自落刀。
他竟还能坦然对上她眼睛:抱歉。
抱歉。
是他狡诈,别有居心。
可他太想获救了,于是下定决心只此一次,垂一根飘飘荡荡的蜘蛛丝。
高铁到站时,周时才惊觉自己竟囫囵睡了过去。
没做什么负罪感的噩梦,梦里是空白。
身侧小方将他叫醒后,又越过座椅靠背拍了拍夏绯的肩膀。
哎,你俩不是吃完饭就回酒店了嘛?怎么这会比我还困。
夏绯的眼睛还有点刚被叫醒的惺忪,下意识回头看又在半空转开,清了清嗓子。
前几天熬得太累了。
小方视线再看周时,似乎在问他疲倦的原因。
周时没说话,小方却一惊:哥!你这黑眼圈,怎么比我还重,快掉到下巴啦——
差点咬到舌头,是夏绯拍了下他脑门:快点下车!
小方揉揉脑壳,嘴里还不忘嘟囔:上车前还好声好气要跟我换靠窗座位,这会儿又翻脸不认人。
赶在夏绯发作前,动作火速地跑开了。
周时静在当场没动,深看了眼夏绯。
数小时前还在叫他回忆七年前的邻座旅程,这会儿又将他当回洪水猛兽避之不及。
夏绯没敢抬头,低头佯装整理背包:你、你先走吧。
周时抿抿唇,胸口郁结着一口气,但他没资格发作。
眼前蜘蛛丝泛着寒光,利刃一样提醒他保持距离别再暴露。
下了高铁,乘客人流匆忙,周时放缓脚步,留心着身后的夏绯。
分别愈近,他很想同她再说说话,虽然他并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小方却叽叽喳喳凑到夏绯身边:小夏姐,你住哪来着,一会要不要一起拼车?
夏绯正埋头看着手机消息,眉毛微蹙着,似乎有什么烦心事:襄阳路。
小方哇靠一声:宇宙中心啊,啧啧,这会去你家方向肯定爆堵,我这种郊区人民还是算了。
夏绯正从包里翻找东西,头也没抬顺口道:你们两个应该顺路,都是往上——
话停在半截,她生硬转开:我先开个线上会议。
自顾自戴上耳机,只是蓝牙延迟,电话铃声震耳外放,她手忙脚乱连到耳朵上,这才喂了一声。
周时垂眸看着她抿紧的唇,勾了勾嘴角。
香烟寄过三次,地址到底被她放在了心上。
小方的聒噪便也显得不讨厌,

